故乡行（比苏故土情之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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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 乡 行

一

美丽的大理，像一颗璀璨的明珠，镶嵌在祖国的大西南。其西北，从黑惠江到澜沧江之间，云岭化为千山万壑，簇拥着构成山的海洋，成为地道的“山国”。这个被称为“山国”的云龙县，其境内有条南北纵贯的沘江，上游和兰坪、剑川、洱源接壤的地方有个长新乡，我的故乡就在那里，一个叫佛坡的自然村，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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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佛坡村

旧时，贵州穷，人们说它地无三里平，人无三两银……到了这里，山岭连山岭，更是地无三尺平，人无三钱银了。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儿时记忆中，那是一片无边的绿色海洋。故乡啊，山高险阻，但再穷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。游子思故土，我常常回去探望父老乡亲。( 文章阅读网 )

有一年，放了暑假，考虑到儿女高中毕业就要离开我，为了让他们对自己的根有个感性认识，我携儿女回故乡。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，终于回到了佛坡村。

当五弟的孩子出现在面前时，我的孩子们惊愕了。赤着脚丫，光着屁股，污垢斑斑的两只小腿，夹着蚕茧似的性别显示器，身上穿着抹帕般的上衣，扣子全部掉光，腆着脏兮兮的屎肚，眼角、嘴边还聚着一团团苍蝇，见了我们就哇哇地哭，一双黑乎乎的小手抹着眼泪，小脸更黑更花了 ……为拉近距离，缩小反差，我立即跟儿女说：“你们爸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的。不过那时候我穿的是麻布衣服，现在没有人织麻布了”。是的，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，物竞天择，适者生存，剩下来的人就有了特别的免疫力。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能顶得住，什么样的病菌都能免疫！可不，我儿时还有一件事，直到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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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祖父有两个儿子，左边归老大；右边归老二，我是老二之后。现在没有人居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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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老宅大门。没人居住了

旧时长新乡称十二关，叫关里乡。民国初年，宝丰乡人董泽留美归来，创办云南大学。回到县里，与县长丁润身倡导，创办了关里乡高等国民小学，以及七所初级小学。前清庠生佛坡村人赵席珍，是当时的县议员，出任高等国民小学第一任校长，佛坡村有了点名气，赵家祠堂内办起了一个佛坡村村小。后来，还辟了一个小小的操场。有一回学生出操时，我光着屁股跟在后面，老师发现后，说不成体统，有辱先师孔夫子，把我拖了出来。这成了村里人多年后还取笑我的话题。那大概是四五岁，还是五六岁时的事，到底有多大，我已经记不清楚了。五十年代中，十三岁的我考上了初中。中学在县城石门井，那时没有公路，要翻越一座叫新寺梁子的大山，常常两头摸黑才能走到学校。记得有一次，母亲送我，走到诺邓井天就黑了，我们就在他们的一座破庙里过夜，同路的还有几个同学和他们的家长。家里穷，母亲为了我的学费，卖光了她出嫁时的首饰；为供我读书，又去桥后井盐场背柴，起早贪黑，一天挣几角钱。幸好那时候旧腐败刚刚被扫除，新腐败尚未滋生，我的升学，没有送过礼，没有求过人，全靠政策，全靠我的考试成绩。要不然，我这辈子就像我的弟弟们一样，也让我的儿女腆着脏兮兮的屎肚了！

我一直想不通，父老乡亲外出打工，偶尔到顺荡井当脚夫，给人背盐运送到保山之外，总往乔后井、洱源、邓川方向，而不朝县城石门井方向走，这是为什么？直到近年我才知道，汉武帝设比苏县，那是在澜沧江西边，县治在今天的旧州乡。这就是说，历史上的云龙县在澜沧江西岸，那是比较富庶的农业区。澜沧江以东的莽莽山区，归剑川节度属邓川县管，有道是“榆塞迢遥程五百，浪川尽处云山迫。云从此际去从飞，浪自云回几重隔。”这穷山恶水，交通险阻，赋税不多的鬼地方，更让邓川知州鞭长莫及，所以“万历间浪穹士民公呈，割山后五土司（十二关、箭杆场、上五井、顺荡井、师井）附云龙州，以免朝觐”（艾自修《重修邓川州志》）。逢“改土设流”，邓川甩出包袱划归云龙州，但山民的心理惯性还在吧，这大概就是父老乡亲总是向着乔后井方向跑的原因了。后来，随着盐业和矿产的开发，云龙州进入了它历史上的辉煌时期。以骆马井为中心的石门井、大井、天井、山井、诺邓井成为了云龙经济政治文化中心，县治也随即东迁到了沘江之滨，先在骆马井（宝丰井），后来才迁到现在的石门井。我们十二关、箭杆场被五井称为“山里人”，土改时，就有地主发配到了我们长新乡。而我们又把仅隔一步之遥，不种水稻的同胞称为山里人。看，人性就这么贱，总觉得比别人高一等。其实也难怪，经济学中就有级差地租嘛！

由于自然、历史的原因，云龙县沦落为贫困县，一个地广人稀的县，至今十多万人仍没有解决温饱问题，长新乡就是其中之一，佛坡村当然不会例外。

如今，唯一令我自豪的绿色也退化了，佛坡村后状如座狮，树木葱茏的山成了秃山。当初佛坡村第一代先祖赵魁先，在康熙末雍正初年作为云龙知州的幕僚，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山林，才毅然舍弃邓川县旧州沙坝村的家园，迁来这儿的。三百来年过去了，没想到生存环境如此破败，恐怕大出先祖的意料之外吧。照这样发展下去，十、百年之后，莫非也要变成红土高坡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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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祖父修的，.大桑树下进门分两间，一间关老牛，一间关马。正对面是猪圈。破败不堪了，不知现在属谁家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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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祖父盖的畜圈
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。没有水土就没有家园。善待之，水土会加倍的奉献；糟蹋之，招来报复将使你陷入灭顶之灾（今春沙尘暴席卷大半个中国，人们还记忆犹新吧）。难怪，楼兰古城成了寻古探幽的遗迹，楼兰人你们哪里去了？佛坡人自然不知道这些，不过即使知道，为了眼前利益，他们也顾不得了！

解放后，赵席珍的儿子伪乡长罪大恶极被镇压，关里乡高等国民小学从豆寺村公所迁到长春坡，县里派来了一批老师，在校长共产党员杨时清的主持下，在安澜桥头建起了长新乡中心小学，旧的高等国民小学走向了新生。与此同时，佛坡村小也搬到了新村西的庙里，我们在那里读了一学期后，大概地理位置太偏吧，又搬回了佛坡村。多年后各自然村协商，在豆寺河边建起了一所豆寺小学。佛坡村小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。然而自从文革结束以来，这二十多年中，佛坡村就再也没有人考上大学了。连特困生的资格都争不到一个！一九九五年夏，三个侄女小学毕业，升学考试中，没有一个上初中分数线，后来有两个受到照顾上了长新中学，一个由我带出来，在我任教的学校读初中。她由入学时的全班倒数第一，逐渐上升，到初二结束时居然进入了前十名（全班五十人），可见赵魁先的后代——眼下的佛坡人也并不是天生的笨蛋嘛！九七年底我退休了，不得已只好把侄女送回原籍。现在她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，祝愿她能考上重点高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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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佛村祠堂（也是佛坡村村小）正面

治贫先治愚，治愚靠教育，教育靠经济，发展经济靠人材……我说不清！何况个别人考上大学，走出大山，仍解决不了村子的问题——大概是我太无能了！如今我和老伴（汉族，重庆市人）作为中学教师都退休了，既然没有勇气回到村里，为教育继续贡献余热，我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！

九七年夏天那一次送侄女回去，得知大理州在长新乡启动了一个扶贫项目——重建因豆寺河泛滥而冲毁的豆寺小学。发展不平衡是普遍的，有些地方尽管步履蹒跚，但我相信社会进步，历史向前，哪怕如何的缓慢，比如今天佛坡村也通了电，看上了电视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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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作者

1998年5月6日下午首发散文网：vsjhmkqf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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